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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1章 黨內聖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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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1章 黨內聖人

踏入武昌的時候,兩人不約而同的長舒了一口氣。

黎嘉駿背包都不卸,第一件事就是趕著驢車找電報局,她覺得自己簡直是那個希波戰爭中負責跑馬拉松報信的人,如果她有臺詞,肯定是:“爹!娘!那個傻×……我……找到了!”然後倒地氣絕身亡。

二哥聽了她的形容壓根沒有笑,而是一掌揮過來,大罵:“現在知道我去臺兒莊找你啥感受了吧?!還氣絕身亡?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氣絕身亡?!”

“哎喲喲!被人死狗一樣拖回來還有理了!”黎嘉駿自覺這次尋兄之旅完全可以將功補過,一點都不虛,揮掌拍回去,結果被二哥一套狗爪拳強勢鎮壓,蔫頭耷腦的進了電報局,留二哥一個殘疾人在外頭看守驢車。

其實也沒什麽可看守的,武漢差不多都空了。

一路行來,黎嘉駿算是切身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焦土抗戰,前方日軍已經兵臨城下,武漢城內百姓差不多已經走空,來來去去的都是成隊列的士兵,建築物不是被炸毀了就是搬空了,更誇張的還有門窗都用磚頭砌起來的,下車隨便進個屋子都是空的,外國人的咖啡館,自家人的醬油店,要啥,沒啥。

電報局也準備關,滿地穿制服的人搬著器材忙忙碌碌,只有一個窗口外排著隊,手裏拿著寫好的發報信息等著。

黎嘉駿在旁邊寫好了要發的信息,排好隊發信息,她後面並沒有人,這兒她的電報剛發完,發報員抄起器材就開始收。

還沒轉身的黎嘉駿目瞪口呆:“你,你們這就走了啊?”

發電報的大嬸兒頭也不擡:“怎麽,還要幫你把回信收了才走?”

“……真不客氣。”嘟囔了一聲,黎嘉駿走出去,眼看街對面的驢車邊正站著一個人,正和二哥說話,看見她,二哥連忙招手:“妹子,快來!”

黎嘉駿快步走過去,手裏拿著發報回執,有些發楞:“哥,朋友啊?”

她之所以沒說戰友,就是因為這人沒穿軍裝,三十來歲,一身馬褂,外面罩著一件青色的夾襖,兩分頭,圓框眼鏡,文質彬彬的樣子。

“方先生,申報的記者。”二哥指了指那個人,“你應該聽說過。”

黎嘉駿茫然又老實:“沒有。”

方先生不以為意,擺手:“我只是供稿而已,並非記者。”他繼續剛才和二哥的話題,“黎老弟,現在沒有能回重慶的船,所有船都必須到宜昌集中停靠安排後再走,你若是急著回去,除非搭委員長的飛機,否則也只有老老實實的先去宜昌了。”

面對唯一的選擇,二哥當然只有點頭,現在日軍已經包抄到了武漢的西南方,陸路回去太不安全,只有實在上不了船的難民才會選擇走過去,而現在整個戰場最活躍的就是交通部了,他們要統籌漢口、宜昌和後方的所有運輸,二哥作為在其中掛職的小官,要登上去宜昌的船還是很方便的。

“方兄不同去?” 二哥問。

方先生搖頭:“我要再看看,實話講,就戰況看,我軍還能撐半個月乃至更久,但既然委員長下了令,大家自然只有撤退的份,不過要再待幾天,還是很容易的。”

“可這武漢都空了,還有什麽可看的?”黎嘉駿想不明白。

“誰說空了?”方先生笑,“看著空罷了,市民都會回來的,要不然,真的能全中國的人都躲到西南去?我又不是軍人,就等等吧,讓其他人知道敵占區的生活狀態,才能堅定其他人抗日的決心啊。”

黎嘉駿一頓,驀然想到了北野誠說的話:【我們在滿洲國普及教育,這是腐敗的中國鎮府所做不到的。】她下意識的問:“那萬一日本統治下反而更好了呢?”

方先生想了想,微笑道:“這話,委員長已經回答過很多人了。中國現在已經沒有朝代之分,亡便是徹底的亡,不像滿清和蒙元,日本人是不會漢化的,現在東三省就在推行日語教學,一旦我們沒堅持住,以後可能再也沒有說漢語的人了,光這一點,就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。”他頓了頓,又道,“咱中國人是最註重傳承的,我看到很多人逃難的家當裏還有祖先的牌位,如此深重的羈絆,就足夠人拼到最後了。”

黎嘉駿聽著,忽然想到一個問題:“為什麽委員長會有這樣的回答,莫不是有人問了這樣的問題?”

方先生一頓,面色變化了一下,轉而對二哥道:“黎老弟,你這妹妹思維敏捷,不遜於你啊。”

二哥卻沒像往常那樣好像自己被誇了似的翹尾巴,而是一樣追問:“方兄,上頭真有人主和?”

“誰知道呢。”方先生斟酌了一下,道,“就日本來看,掉了北平,中國該慌了吧?結果做主的是南京政府。那屠了南京,中國該慌了吧?結果又來了個武漢政府。那現在武漢也撤退了,中國該慌了吧?可我們還有重慶政府……你說現在這個局勢,怕的該是誰?”

黎嘉駿當然沒有中二的脫口而出怕的該是他腳盆雞這種話,而是默然回想起來,回想歷史書,翻找她所剩無幾的近代史知識,總感覺get到了點什麽,但又沒什麽具體的思路。

二哥倒是很快感嘆:“兩邊都怕啊,這次他們又想談了吧。”

“和談自然是不可能的,就十多天前,他們說要和談,竟然有人信了,結果談著談著,廣東掉了。”方先生語氣很是嘲諷,“自此再有人提和談,才有了他的那番話。”

廣東十月初才掉,也就是說在日本開始轟炸重慶的同時,這邊打武漢,那邊還在打廣東,順便假裝跟重慶鎮府和談,他們怎麽這麽有精力啊!以後還要一邊撐著中國戰場,一邊用一樣的套路去打珍珠港,到底誰才是泱泱大國啊,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才是人口十億的國家呢!

“廣東都被談掉了,竟然還有人提。”二哥冷笑,“是哪位?可說否?”

“沒什麽不可說的。”方先生搖搖頭,“此人前兩日在接受不列顛路透社采訪時還反覆說,未關閉停戰之門呢。你可先猜猜是誰。”

“……孔?”二哥試探。

方先生望向黎嘉駿:“黎三小姐你不猜猜?”

黎嘉駿現在對於果黨內的人也不是一無所知,她腦子裏過了一遍,幾乎當時就知道答案了,這個人自然不是二哥所猜的那位風評覆雜的財神爺,行政院院長兼財政部部長孔祥熙。

確實如果現在要人猜,誰會主張和談,絕大部分人都會猜是他。實在是動機太明顯了,作為手掌財務命脈的人,現在抗戰多難維持他比誰都清楚,戰爭打的不是人和熱血,是錢,而現在,用腳趾頭想就知道,在沒有通商口岸和大半國土被占的情況下,中國根本木有錢,窮得要死,管家婆難為,能停自然希望停。

可那個“神秘人”偏偏不是孔祥熙。

“汪。”黎嘉駿斬釘截鐵。

“……你幹嘛學狗叫。”二哥剛說完表情就一頓,震驚道,“不可能!怎麽會是他!?”

方先生讚許的看了一眼黎嘉駿,點頭:“正是他,曾為革命單槍匹馬刺殺載灃,在獄中寫下’引刀成一快,不負少年頭’的少年義士;為總理撰遺書,寫下’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需努力’的’黨內聖人’,汪精衛。”

“……我不信。”二哥也斬釘截鐵。

方先生聳聳肩,一副你開心就好的樣子。

二哥卻仿佛被刷了三觀,激動道:“怎麽會是他?!雖說他與委員長鬥了那麽多年,可西安事變的時候,我也是支持他從德國回來主持大局的,黨內能執權柄之人,除蔣必汪啊,若他都心智不堅,還有誰能堅持下去?”

可偏偏就是他,方先生的表情是這麽說的。

見方先生不回答了,二哥轉頭轟黎嘉駿:“駿兒!你怎麽想的,為什麽會覺得是他!”

因為諜戰劇裏老是有“汪精衛鎮府”和“上海鎮府”這些詞出現啊,黎嘉駿炯炯有神的想。

她當初知道汪同學在果黨內的地位和風評時就斯巴達了,其實在上輩子她根本沒了解過他這個人,現在知道他也只能心裏吐槽一下大漢奸,但事實上他除了抗戰前一直跟校長大人爭權奪利之外,抗戰後並沒什麽動靜,她只當他是一個在抗戰後期必會被日軍扶持的傀儡倒黴蛋,不是他也會是其他人,所以才沒什麽動作。

不過他這樣的人,有今天這般行為也並非完全無跡可尋,至少大概因為從一開始就存在偏見,所以不管他做什麽,黎嘉駿就會往壞了看並且當成罪狀記在心裏,現在被二哥問起來,她就撿了一件很久遠的事情說:“哥你記得我當初在北平跟著黃郛先生和日本談判嗎,後來談了塘沽協定後我就走了。之後不是又有了更沒節操的何梅協定和秦土協定嗎?就是這家夥推動的,他怕日本怕得要死,跟自己人鬥那是拽拽的,可遇上日本人,那骨頭就不知道軟成什麽樣了。”

二哥還在消化這信息,方先生卻要驚為天人了:“黎三小姐,你的政治敏銳度……不參政真是可惜了!”

“……”黎嘉駿心虛的笑笑,沒做聲。

“確實,他自推動了何梅和秦土協定後被人刺殺,好歹撿回一條命去德國療養後,就一直不大出現了,也不知緣何出現這樣的變化。”方先生終於肯多說一點了。

見識過先進國家的堅船利炮了唄。

二哥那個被刷新的三觀還在加載頁面中,表情是空白的。

黎嘉駿拍拍他:“好啦,操心那麽多還不如想想等會怎麽把你送上船,總不會我背你吧!”

“找船工幫忙……”二哥渾然是親見偶像黑歷史的夢游語氣,他定了定神,無奈道,“哎,快走吧,再遲都不知道有沒有船了。”

“我送你們去吧,至少可以把黎老弟你背到船上。”方先生笑著跟在驢車旁邊,三人一路到了漢口碼頭,那兒顯然是被重點轟炸了好多回,基本看不出一個碼頭的樣子來,遠處還能看到幾根沈船的桅桿和船頭露在江面上,岸邊停著許多軍車和板車,現在還需要忙碌運輸的就只剩下殿後的軍隊和鎮府物資了。

二哥身份正兒八經擺在那兒,當即就聯系上了同僚,得了上船的許可,方先生言出必行,一路將二哥送到了船艙中安頓好,神色平淡的與他們道別。

黎嘉駿還是有點難過的,方先生一看就是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,他甚至都不是申報正式的記者,只是自願留守武漢,而且消息來源廣泛,有些信息甚至給她一種手眼通天的感覺,可偏偏不顯山不露水的,神秘的很。

臨下船前,黎嘉駿去送,方先生忽然回頭,低聲問:“黎三小姐,依你看,若汪執意講和,事態會如何發展?”

黎嘉駿有些發楞,突然問這樣的問題她該怎麽回答,而且她也不知道啊,哦,除了一個關鍵詞。

她猶豫了一下,微微湊近,低聲說:“上海。”沒等方先生有什麽表示,她唯恐他聽不懂似的,又補了句:“日本人最愛玩那套,滿洲國,華北自治……你懂的。”

方先生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,道了聲再見,轉身走了。

看著他的背影,黎嘉駿忽然心慌起來,總覺得自己不該說,但又覺得自己沒多說什麽,一切都很符合邏輯啊,但為什麽就怕了呢?

她趕回船艙,忍不住問二哥:“哥,這個方先生,你怎麽認識的啊?”

“哦,他啊。”二哥隨意道,“當初我不是申請了左聯麽?他是我的介紹人的朋友,當初幫忙轉遞過信件。”

“所以說……他是左聯的?”

“是啊,可左聯不是早就解散了嘛。”二哥表情頗為惋惜。

黎嘉駿默默的坐在了凳子上,心情相當覆雜。

她平時不愛就歷史問題亂說話的,是以對剛才自己那般一問就答的表現很是惶恐,現在想來,如果方先生真是那個身份,她那般行為,莫不是就是被我兔的正義之坦白從寬技能擊中了?

啊,太逆天了好害怕!

應該沒什麽關系吧……黎嘉駿淚流滿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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